看上去有点儿而像松花江的波兰第一大河维斯杜拉河, 是波兰人的骄傲。 历史名城格但斯克(Gdansk), 就建筑在这条河的河口。 对德国人来说, 它是东普鲁士的首都; 对波兰人来说, 它是波兰平原的唯一出海口。 历史上两个民族在这里反复较量, 来回争夺, 演出了一阕千年大战, 加上后来的哈布斯堡王朝和沙俄帝国, 更将这里变成了一处四战之地。 虽然自从一九四五年以来, 格但斯克是在波兰的治下, 但它身上的德国影子无处不在。与它邻近的格丁尼亚相比, 它简直就是一个德国城市, 所以也有一个德语名字但泽(Danzig)。
司机是格丁尼亚人, 自告奋勇地充当我们的向导。 刚才在玛尔堡他不敢当, 恐怕是知之不多, 因为他连路也找不到, 到了玛尔堡却过门而不入。 在德国人口中, 波兰人那是相当地愚不可及, 说他们帽子被风吹掉了却去找鞋子。 为什么呢? 因为没穿鞋怎么能去追帽子呢? 波兰人回敬道, 德国人发明了自行车的方轮子, 因为只有那样才可以上下石头阶梯。 这虽然是笑话, 但也从侧面反映了波兰和德国的自然状况。 波兰是平原, 所以多风, 德国有许多小山城, 所以有石梯。 实际上, 波兰一词本身就源于平原。波兰人在拉丁语根里据说就是住在平原上的人。
进入格但斯克城内, 马上就开始喜欢这座城市, 它太有活力了。格但斯克的精华, 是一个称为长市场(Long Market)的步行街。这大概是有别于其他地方的市场巴刹大都是方形,回廊形的关系。 市场的一端, 称为金门(Golden Gate), 另一端则称为绿门(Green Gate)。 乍一看, 从金门到绿门这一段市场街有点儿似曾相识的感觉。 想起来了, 它很像西班牙巴塞罗拉的La Rambla大街, 房屋同样的高矮, 人流同样的拥挤, 集市同样的热闹。 居然也有一个东洋人在为西洋人写汉字起名字赚钱某生, 不知道是不是就是那家伙。 不过, 他的波兰语怎么样呢? 也许说英文就可以了?
正在用相机大开杀戒的时候, 镜头里怎么出现了几个面熟的人。 挪开相机一看, 原来又是那几个加拿大人。 见到我们, 他们得意忘形地向我们吹嘘如何汽车换火车再换汽车换到这里, 好像是什么探险家一样, 对我们包车前来很是鄙视。 我慌乱中抛出一句, 我们去了玛尔城堡。 加拿大人马上前倨后恭, 顿时对我们充满仰慕之情。 原来他们也想去玛尔堡, 但怕时间来不及而作罢。
看在白求恩大夫的面子上, 就没有对加拿大人加以嘲弄了。 大家友情道别, 他们去吃饭, 我们去瞻仰瓦文萨的办公室。 位于绿门旁的瓦文萨办公室, 是他就任波兰总统前后在格但斯克的办公地点, 也是团结工会成了气候之后的大本营。 这瓦文萨办公室还真是金字招牌, 前来瞻仰和参观的人不少, 说明瓦文萨至今人气很旺。 波兰人谈起他来也相当崇敬, 认为他是与已故教皇保罗二世并列的现代波兰民族英雄。
在司机的盛情坚持下, 我们跟着他去看那号称是世界第一的船舶起重机,这起重机高达十几层楼, 用人力在大木轮里爬行推动, 可一次起吊两吨重的货物, 且已有六百多年的高龄,在当时真是世界第一。 这里, 我们又见证了日尔曼人的工程杰作,但用人在封闭的大木轮里作动力和压重物, 真是不太珍惜生命。 可是怎么说呢, 我们不是也有赤身在陡峭岩壁上拉船的纤夫,有身无片缕下小煤窑背煤的农民工? 唉, 一个人谋生, 有时真是不太容易。
高高大大的出租车司机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他有波兰人的骄傲, 也有波兰人的自卑, 这一点, 倒很像我们中国人。 与中国人不同的是, 他很愿意开自己国家的玩笑, 也就是说, 相当幽默, 不像我们一听别人或自己人批评就马上跳起来。 因为我刚才问起过华沙牌小轿车, 现在在维斯杜拉河边, 他对我招招手说, 来来来, 你来看, 我们波兰的国产汽车开过来了。 我过去一看, 原来两个游人正在费力地蹬着一辆汽车模样的水上脚踏车, 说是波兰国产, 也没错啊。
汽车还没笑完, 他又说, 我们波兰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时的国防军过来了。 一看, 真的啊, 一官三兵, 像德国兵打扮的四个军人走了过来, 大概是旅游部门助兴的表演者。 这样看来, 波兰军队的装备与东边的俄军和西面的德军差不多, 但怎么这么不经打呢? 说起来, 同是斯拉夫族的俄罗斯人对波兰人更加凶狠。 德国人要的是征服, 而俄国人则要完全灭绝波兰。 他们在沙俄时代就将波兰的上层流放到西伯利亚,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前, 又一下子在卡廷森林枪杀了三万名波兰军官, 就是打算彻底消灭波兰的精英, 再整个同化波兰民族, 因为在斯拉夫人中, 只有波兰在各方面具有抗衡俄罗斯人的潜能, 搞掉了波兰, 俄国人就是当然的老大, 可以永世无忧了。 这就好像日本对中国的态度。 有中国在, 日本就永远无法实现达到称霸东亚的野心。 由此看来, 与中华民族一样, 波兰民族还真是灾难深重。
(二战波军, 手中的罐子是收取照相费的, 但不强要)
饥肠辘辘, 肚子里真的空得隆隆作响, 长市场后面的食街, 又逸出一股股波兰肉肠的烧烤飘香, 弄得一家大小口水横流。 问题是, 如果吃饭, 就没有时间再去格但斯克造船厂, 参观团结工会的发源地和团结工会纪念碑。 我已经在圣彼得堡与普希金失之交臂, 可不愿在格但斯克再错过团结工会。
告别熙熙攘攘的格但斯克市区, 不一会儿就来到格但斯克船厂。 还没下车, 就看见高耸的团结工会纪念碑。 这纪念碑由三根立柱合成, 象征“工会、教会、政府”三大权力支柱。纪念碑旁边就是格但斯克造船厂大门和团结工会纪念馆, 上面布满了致敬的信件, 留言和各国要人前来瞻仰的照片。 我曾经在什么地方读到,格但斯克造船厂大门上有句留言很有哲理: 结束一个革命和开创一个革命同样重要。 这次特意来找, 但没有找到。 我很喜欢那句话, 我理解那句话是说, 革命就像驾车一样, 光知道怎么喊驾启程不行, 还得知道怎样喊停。 因为坐车不是目的, 到了目的地就应该下车, 不能让那无目的地的马车永远这么跑下去。 革命也不是目的, 革命的目的是为了过好日子。 可是苏俄就是要不停地跑, 以此达到他们永久奴役波兰的目的, 而瓦文萨却勇敢机智地上前去把那疯狂的三驾马车拽停了下来。 所以, 另外一句话同样寓意深长, “没有他, 我们受奴役; 有了他, 我们就自由了”。 这里的“他”就是指的瓦文萨。 当然, 这些话写在纸上容易, 听起来也不再让人热血沸腾, 但在当时, 在经过那段艰难岁月的波兰人中间, 你会听到不小的共鸣。 所以, 这纪念碑的底座是一堆坚硬的钢骨水泥, 那三大支柱从中破裂而出, 象征着团结工会突破了苏俄新沙皇铁板一块般的无情统治, 让人们知道不管多么强大的帝国, 也还是有走到尽头的时候。 事实也的确如此, 团结工会的发展和波兰人对天主教会的向心力, 最终结束了苏俄在波兰的统治, 直接导致了苏联的解体。 不但苏联的势力范围不再存在, 连苏联的十几个所谓加盟共和国全都获得了独立, 包括前面提到的波罗的海三国。 对中国来说, 苏俄的人口减少了一半, 国土减少了三分之一, 国力大大减弱, 使俄国从十八世纪以来对中国的压力第一次减轻, 其中,瓦文萨功莫大焉。
波兰人虽然苦难深重, 但他们中的杰出人物还是很多。 晓汐提到了居里夫人, 另外还有哥白尼, 肖邦等等。 鲁迅先生更是对波兰文学和波兰作家深感兴趣, 我想他也是有感于当时的中国国情, 想从波兰的历史中发掘出对中国有益的元素。
回到游轮上, 我从船顶上再次远眺格但斯克三联市, 阳光下的波兰天空, 万里无云。 一位飞行爱好者操纵帆翼从我的头上滑翔而过, 自由, 轻快, 飞翔, 不正是波兰人民现在的写照?